康盛收购案 网络精神的衰落与草根站长的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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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下旬，一则并不算大的并购新闻，引起了中国互联网界的骚动──discuz.net这个域名的拥有者“康盛创想”，已成为腾讯全资控股的子公司。腾讯的背景无需赘言，而discuz，一般读者可能比较陌生，但技术开发者却很熟悉。

如果你经常泡论坛，稍微留意一下，在页面的最下方，往往会有一行小字：Powered by Discuz！ 没错，就是Discuz，它是无数论坛和中小网站的最爱。如果你单枪匹马，想独立搭建一个网站，那好比刀耕火种的原始行为。而discuz和类似的建站工具，则相当于工业时代的拖拉机和收割机，三五个人也可以经营一片大农场。更关键的是，这些机械化工具都是免费的。

Discuz也许是最能代表中国互联网精神的一款产品，如今，连它都已变为腾讯这类巨头的囊中之物。联想到过去一两年的变化，我不得不感叹，免费、自由、共享的互联网精神，恐怕真要在中国式微了。当然，它在这片土地上的根基从来都不曾深厚。

去年我曾参加过一次站长大会，见识过discuz的号召力。每年一届的盛会，往往有上千人的规模，五湖四海的站长，展现着中国互联网的草根面貌。站长的背景丰富多彩，有畜牧人社区的站长，有退伍军人网站的创始人，有地方团购门户的CEO，或者某位参加课改的教师。不论怎样，他们都经营着自己的虚拟社区，有一群因公益或爱好而走到一起的网友。他们大都使用Discuz来搭建论坛。

站长大会的参加者，虽然也有大公司高管和风投名人，但大会上真正的明星，还是康盛创想的戴志康。这个小眼睛的东北男孩，是Discuz的创始人。

如果我们把中国互联网视为一片生态系统，那么，腾讯、百度、淘宝、新浪和搜狐等等上市公司和行业巨头，可以说是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而大树底下，则有无数自生自灭的花花草草。

这些花花草草有多大规模呢？大概在300万上下吧。据康盛创想的统计，有超过140万家网站在使用discuz。在网站流量统计机构Alexa的排行榜上，中国排名前1500家的网站，超过70%的网站在选择第三方社区平台时，采用了Discuz的解决方案。

在中国式的报道中，戴志康被刻画成“80后创业者”的代表。但如果放到美国式传奇里，戴志康也可以视为黑客精神的延续。这个传统源远流长，从70年代的盖茨（微软创始人）、乔布斯和沃兹尼亚克（苹果创始人）到后来的李纳斯·拖沃茨（Linux创始人），乃至Google的创始人塞吉·布林和拉里·佩奇。在他们的产品中，都有过自由共享的气质。

戴志康来自知识分子家庭，从中学起就尝试编程，在大二时（2002年）开发了论坛系统CDB（CrossdayBullitin），这就是后来名满江湖的Discuz的初级版本。他对免费和收费策略的取舍和尝试颇值得玩味。

2003年，他宣布对Discuz服务收费。凭借软件收费获得的50万元，戴志康在中关村创立了康盛创想。不过，免费却是帮助discuz风靡天下的关键。在天使投资人周鸿祎的建议下，discuz采取了《免费》和《长尾》作者安德森所称的Freemium模式，即基础服务免费，增值服务收费。这一策略很快让discuz传遍天下，成为中国最大的社区建站平台。

之后，康盛在过去几年又推出了Supersite、UCenter Home、Manyou等建站工具。从论坛、CMS（发稿系统）到SNS（社交网络），用戴志康自己的话说，康盛成了无数中小站长的送水人和活雷锋。

戴志康的故事可以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创富传奇，2005年拿到周鸿口的天使投资8万美元；2006年、2007年，又两次获晨兴创投、红杉中国、谷歌等数百万美元风投。随着此次全资被腾讯收购，戴志康将拥有上亿身价。在这个版本里，戴志康是80后互联网创业的典型。

在另一个版本里，作为中国最大的开源和免费软件，discuz代表着某种黑客精神。在美国语境里，hacker不是一般的破坏者，而是自由共享的互联网精神的集成者。

世界上最大的开源工程是Linux，其创始人李纳斯（Linux Torvalds）是全世界最受尊敬的黑客。他总结过一个linus法则：人类的动机可分为三类，生存、社会生活和娱乐。在黑客眼中，金钱可以买来生存，但很难买到社会生活和娱乐。与之对应，苹果创始人之一沃兹尼亚克总结过一个更简洁有力的等式：H=F3，幸福（happiness）等于食物（food）、乐趣（fun）和朋友（friend）。

在站长大会上，戴志康和Discuz等产品获得了无数站长的认可和追捧，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约等于李纳斯所说的“社会生活”和沃兹尼亚克所说的“朋友”。而康盛创想选择被腾讯全资收购，则意味着，生存，在这一刻超过了对软件的热爱、站长的期许，成为戴志康及其团队的最大动力。

如果腾讯是一家有着开放精神和开源产品的公司，我们也许可以相信，discuz的未来，会延续免费、自由和开源的气质。但腾讯或许不是。这只企鹅，和Linux的吉祥物企鹅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

当然，此次并购，也可以另一个角度来解读，那就是中国的中小网站已经走到尽头。一方面是政策因素。随着2009年以来的互联网“整风”运动，以及运营商SP政策的收紧，越来越多的中小网站消失了。7月15日，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的报告显示，截至2010年6月，中国网站数量下降到279万，短短半年间，“蒸发”了44万。

另一方面是商业巨头的染指。这体现在腾讯、阿里巴巴、百度这三大派系势力范围的重新划分以及中小型网络企业的归附宿命。腾讯直接掌控了中国最大的社区技术平台discuz，淘宝在2008年收购了另一个建站工具phpwind，而百度联盟则通过广告分成用利益捆绑了35万最主要的中小网站。

为中国最广大站长群体提供支持的discuz，投入了腾讯的怀抱，意味着中国互联网生态系统的彻底变迁。中小型网络企业要想远离商业巨头或者政府的大树而独立生存，已经越来越难。

来源:华尔街日报